“这些小广告，是你撒的？”
与李宏伟的期待不同，高启强对他趾高气扬的登台亮相并没有表露出暴跳如雷，只是极度克制，极度冷静地捋了把头发，问出了这句话。
李宏伟连忙摆手，正色道，“那哪能啊？小陈总，你可不能这么冤枉好人，我跟我几个哥们，就是碰巧出门遛个弯，这些东西我们也是刚刚才看见的，是不是啊！”
他话音一落，簇拥着他的那些莽村混混也都跟着附和，说这些地上的纸张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滚你妈的，李宏伟你骗鬼呢？！”
唐小虎怒骂了一句，从西装内侧抽出随身携带的阻力棍，抡圆胳膊往外一甩，银光闪闪的金属棍尖距离李宏伟的脑袋只有几厘米，他吓得踉跄后退，躲到了自己小弟后面。
那几个莽村的混混明显都有点怂了，却还是梗着脖子挡在他们面前，一口咬定这些纸不是他们扔的，主打一个死不认账。
高启强拍了拍唐小虎绷紧的背肌，淡淡说，“好了，小虎，既然李总说不是，那就不是。也不知道哪来的神经病，搞一堆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到处扔，一点社会公德心都没有。这种人，一定会遭报应的，李总，你说是不是。”
高启强说得心平气和，要不是李宏伟眼尖，瞄到了这婊子脖子上鼓起的根根分明的青筋，说不定他真会以为这些色情照片和高启强无关，小陈总只是在好心地为清洁工打抱不平而已。
“还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李宏伟像条狗似的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很是不屑。
“怎么着，高启强，你还不打算承认这照片里的骚货是你啊。”
高启强抬了下嘴角，从小虎手里把那张纸接过来，捏着一角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没有标名字，电话号码不是我的，长得嘛，也只是五官有点像我，到底哪个地方能证明这个人是我啊。李总，你刚才还倒打一耙说我冤枉好人，我看是你诚心想要冤枉我吧？”
这婊子，真是牙尖嘴利，伶牙俐齿的。
“行啊，那就没事了。”
李宏伟这癞狗摊开了胳膊，嬉笑道，“既然照片上的人，小陈总觉得不是自己，那也不用急着收拾这些飞得到处都是的小卡片了，就让它们躺地上呗，等一会儿七八点钟了，你的邻居都出门上班了，正好让他们都捡起来看看，看他们会不会觉得照片上的男妓是你。”
好消息是，住在这里的有钱人，基本上都不用按点上班。
坏消息是，有钱人更重视健康，陈书婷就是出门晨跑时发现的这些宣传卡片，而有晨跑习惯的邻居，当然不会只有陈书婷一个。
万幸，阿盛没这个习惯。
他的脸，已经丢过了。
但绝不会，再继续丢下去。
“李宏伟，你怎么也和那发卡片的扑街仔一样没有社会公德心啊？我每月给物业交那么多钱，可不是为了住在垃圾堆里。”
他微微一笑，扬一扬下巴示意莽村人往背后看，几个穿着黑西装拎着清洁工具的人已然打扫完了后面那几栋别墅附近的街道，正在往他们这边走，看到飘落在地的纸片，就用专业的环卫夹捡起来放进垃圾袋里。
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给物业公司打电话投诉过了，用词相当不客气。本来接电话的人并没把他当回事，还想推脱说是清洁工还没上班，被他一通威胁恐吓，赶紧凑了几个工作人员临时赶过来打扫道路卫生。有个年轻的新鲜面孔格外认真负责，连被人嫉恨地用胶水贴在路灯灯柱的那些，都被他毫不留情地铲了下来。
负责高家那栋别墅的管家也来了，垂着脑袋向他鞠躬致歉。不同于外国电影里忠心耿耿的管家，这里的管家只是隶属于物业的服务人员。高启强不是爱找茬的人，他宽宏大量地表示没关系，然后搭着管家的肩膀柔声说，“我只是有两件事想麻烦你，你看方不方便啊。”
“您，您请说。”管家谄媚地搓着手，尽量不把自己的视线放到小陈总胸口没系拢的扣子上。
“首先，我想问个问题。这群……人，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小区，应该是有保安的吧？”
不等面露难色的管家开口，李宏伟便得意洋洋抢着答道，“我们昨天可是正大光明进来的，我有朋友住在这，我昨天晚上要办party，人家同意把房子借我了，我们就在这住了一宿。怎么了，不行？”
“什么朋友？”唐小虎拧着眉问。
王八羔子李宏伟缩了缩脑袋，一声不吭。
还用问吗，陈泰觉得这边风景好，买了好几栋别墅，送了他，送了陈书婷，当然也会送给该天杀的程程。
如此看来，给李宏伟提供照片的，十有八九也是她。
高启强冷笑一声，说，“好，那你就再帮我个小忙吧。我想去看一眼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的监控录像，应该可以吧。”
“这个……可能不太方便。”
管家赔着笑说，“高先生，您也知道，咱们这的住户，都比较注重个人隐私，如果监控是随便哪个住户想看就能看的，那咱们这，您住着也不安心啊，您说是不是。”
是你大爷是，那个姓程的贱人要没跟你事先打过招呼让你拦着我调查，我他妈跟你姓！
高启强气得心口突突直跳，骂人的话都涌到嗓子眼了，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吐出口，一个让他一听就忍不住想磨牙的可恨声音，稳稳当当地插入了战局。
“哦，普通住户不能查，那我们警方有没有这个查看监控录像的权限呢？”
高启强深吸一口气，先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然后才转过身子，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安欣，将唇线走向调整成了一个标准的上扬圆弧。
“安警官，你怎么来了？警局不用上班的吗？”
“那怎么可能呢。”安欣也回了他一个笑容，又向他走近了几步。
“保护人民群众的人身安全，就是我们警察的工作呀，老高。”
呸，有你在我还安全得了吗。
安欣没再看他，而是转向了同样露出几分惊吓与警惕的李宏伟。“李先生，你出局子的时候，我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钟阿四的案子，你依旧有重大嫌疑，我们随时会传唤你，希望你不要招惹事端。”
“我惹什么事了？安警官你这话说得可够没道理的！”
李宏伟定一定神，歪着脖子斜眼看人，实打实的泼皮做派。
“本来钟阿四那事，就跟我没关系，是你硬编了个故事往我头上扣的。今天这事，那就更没有了。我就只是在这里过了个夜，早上起来遛弯的时候从地上捡了张小卡片看了一眼，看也有罪？怎么，是所有见过高启强卖淫的样子的男人都犯法吗？那你们警局可关不下。”
“李宏伟我他妈——”
“小虎！”
高启强喝了一声，给唐小虎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把甩棍收回去。小虎瞟了那安之若泰的警察一眼，忍着怒气，手中的棍子用力捣了下地面，两截金属质地的棍身缩回了橡胶把手里。
安欣并没有在这场尚未发生的械斗上耗费心思。他向管家出示了自己的警员证，再次提出了去查看监控录像的要求。
这回管家不敢推三阻四了，老老实实带着人往监控室走。安欣看李宏伟站在原地不动，面色稍显不自然，还好心地招呼了一声。“过来啊，咱们一起看看，看是不是我和我家老高冤枉你了。”
谁是你家的，不要脸。
高启强在安欣背后翻了个白眼，落后了半步，听到了李宏伟和自己弟兄之间的小声嘀咕。
“宏伟哥，咱真要去啊？”
“怕什么，你忘了咱……”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在偷听，李宏伟停了一下，再开口时刻意抬高了声音。
“咱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不像有些人，男不男女不女的，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烂裤裆的鸡！”
他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乱飞，迷了他自己的眼。他没看清高启强是在什么时候转过的身走到的他面前，也没看清那双看似绵软的肉短小手是在什么时候扬起来的，下一秒，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狠劲的巴掌带着风声重重扇上了他的左脸，这小瘦鸡崽直接被扇得原地转了半圈，眼前一黑，失去了几秒钟的意识。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的狐朋狗友正七手八脚地搀扶着他，七嘴八舌地朝高启强骂着脏话，却在看见唐小虎从怀里掏出了一堆电棒短刀扳手之类的工具问强哥想选哪个的时候，不约而同闭了嘴。
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李宏伟抬起抖动的手抹了把鼻血，撕心裂肺地鬼吼鬼叫。
“安警官！安警官你就这么看着啊？！高启强他打人啊！高启强，你他妈就算被我说中了也用不着——”
他闭嘴了，因为高启强挑中了一把扳手，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便指向了他的鼻尖。而他唯一能指望上的救星安警官，正抱着胳膊，事不关己似的旁观着这场闹剧。
“你说，你不怕鬼敲门？”高启强讥讽地盯着他的双眼，冷冷道，“李宏伟，你真不怕鬼吗？”
李宏伟瞳仁缩小，肩膀扣紧了些，喉结滚动了一圈，这些微末的神态变化，都被高启强和安欣尽收眼底。
“我，高启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高启强用扳手拍了拍他肿胀的脸颊，靠近他，声音阴森低沉。“李宏伟，你还看不起鸡，你嫖小姐时戳破过多少只避孕套，你可能会有多少个孩子，你有没有算过。十有八九，这些孩子都是生不下来的，你猜，这些还没成型就被打掉的死胎，是会更恨他们无奈的妈，还是你这个害他们浪费一次投胎机会的贱种爹啊。”
李宏伟脸色惨白，张了几次嘴都讲不出话。高启强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便心满意足地后撤了一步，将手中的扳手交回给了唐小虎。
安欣看都没看被吓出了一身汗的李宏伟一眼，只笑着问高启强，“玩够了？怎么没用扳手？”
看看，这就是典型的钓鱼式发问，一巴掌也就算了，他要是真罔顾法纪到敢在安警官面前挥扳手，这神经病非得把扳手塞他屁眼里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他只能假笑道，“我怕耽误时间。安警官不是赶着去看监控吗，你看人管家都走出去多远了。”
“也是，那咱也走快点。”
安欣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搂着他往前走。
李宏伟的汗流得更多了。妈的，本以为李响那疯子不在，就没有条子能罩着高启强了，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了还，是靠警官证可以在这婊子这打八折还是怎么着。
这片别墅区，监控倒是安的不少，也确实拍到了几个在各条道路上鬼鬼祟祟抛洒纸片的身影。可惜这片别墅区也是几年前建成的，摄像头像素一般，这几个人有所准备，戴了帽子和口罩，衣服在夜色下看不清楚，都是黑漆漆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