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雯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痴阎王 > 第7章 (1)
    都堂大殿中,各部主事齐聚一堂,听取新上任的三司使所拟定出的盐铁税收改革政策。另外,今日的会议也包括展示织造监新制出的战略舆图,负责此图制程的汝音,自是得出席这次的会议。而任职于「三衙」的裕子夫,贵为统辖全国禁军的最高都指挥使,也列于座席之中。
    不过,众人的脸色都益发沉重,毕竟这朝内才刚刚发生过那惊天动地的人事更动。这新任三司便的出现,彷佛就是一记警告,要众人都不准妄动。
    至于贵媛安,则静静地坐在中央的大位上,半眯着眼,专注地打量着这位他近日刚安排上去的三司便,在行事上、态度上,是否合他的意。不合,多的是人才可以替换。
    就在简报进行至末端时,都堂大殿的偏门打开了。三司使歇下了声音,被引去了注意,众人同样往偏门看去。最后贵媛安也抬起眼,看着来人。
    是郑参事,他碎步跑着,满脸慌急,来到贵媛安身边耳语。贵媛安本一脸淡漠地听着,视线还停留在三司使呈上的奏本。可忽然,他瞠裂眼眶,嘴角抽搐着——
    众人皆目睹了这变化,惊讶这向来从容优雅的贵都堂,也有狰狞着脸的时候。
    贵媛安摔下奏本,猛地站起,三司便想说什么,他马上伸手打住,急匆匆地要离开。「郑参事!」他边走边狠狠地说:「传三衙,调神骑营八百,随我出城!」
    众人一惊。神骑营的精锐骑兵,是皇帝御用的,即使陛下近日都不管事了,把权力下放给大宰相,他也不得这样僭越吧!汝音担心地看着她的丈夫,毕竟这出兵的事也得由他用印同意。裕子夫站起来,快步挡在贵媛安面前。
    贵媛安阴狠地瞪着他。「让开。」
    「贵都堂不觉得自己太过无礼了吗?」裕子夫说:「不但擅自中断朝会,甚至随意支使陛下御用神骑。您难道不必给众人一声交代?」
    贵媛安冷嗤一声,大声地斥道:「一群废物,动我不了,就动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上。你说,我不亲自歼灭,谁会怕我!」
    他甚至大刺刺地环顾四周,让这怒气张显给在场的每个人知道。众人很有默契地低下头,他们当然明白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是谁,也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汝音心一揪,赶紧上前问:「是贵蔚吗?贵蔚怎么了?」可她的丈夫却把她挡开,不让她靠近正在愤怒当头的贵媛安。
    贵媛安不愿再逗留,执意要走。
    裕子夫在他身后说:「我不会用印。」
    贵媛安停下脚步,瞠裂着眼瞪他。
    「您难道都不曾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吗?师兄。」裕子夫冷冷地说:「您把前三司使搞得家破人亡,您真天真得以为,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不会想着复仇?」
    「你不用印。」贵媛安斜着嘴角。「那我就换个愿意用印的人,来当这个都指挥使!」
    汝音一听,吓白了脸。裕子夫却不以为意。见贵媛安说完就要走,他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他的肩,仍想着要阻止他的冲动。暴怒的贵媛安忽然一个转身,猛烈地出手,要掐他的喉头要害。裕子夫灵敏地闪避,他又出一手、再一手,招招生风,把对方逼上死角。见情况不对,裕子夫赶紧抽出佩刀——
    最后,贵媛安的手像只鹰爪子,死死地攫住裕子夫的喉头。而裕子夫手上的佩刀,尖头则整个酿进了贵媛安的颈子里。
    两人都不敢再动,只能瞪着对方。赶来的众人一看,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想把两人拉开,却不知如何下手,汝音更是急红了眼眶。
    裕子夫哽着声说:「师兄,大家,都在看,你还要,造什么孽?」
    贵媛安死瞪他。
    「你要,冷静,这样贸然,对谁,都没好处。」
    贵媛安的视线模糊,脖子上的疼让他冒冷汗。
    「这个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大宰相,要有大局。」
    贵媛安吸口气,放轻了力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婺州柒军团,有支马军,你可以差遣。」
    贵媛安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抽离了手。裕子夫的佩刀也离开了他的颈项。汝音赶紧上前扶着有些晕眩的裕子夫,贵媛安则倒退一步,脸色苍白,衣襟上全是血。
    郑参事拿了布来要为他止血,他却一把抢过,用嫌恶的表情擦着他的手,好像在嫌弃裕子夫弄脏他。「今天,是你说得有理,我才松手。」他漠然地说:「要不然,你割我喉头,我也不怕你。」
    裕子夫毫不畏惧地迎视他。
    「限一刻钟,调柒军团马军两千。」贵媛安用命令的语气说:「把那指挥叫过来,我要亲自与他谈话。」
    裕子夫静了一会儿,才答:「是的,贵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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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蔚的眼睛惶恐地转动着,想把周遭给看个仔细。自己身在何处,至少心里要有个底。可是这昏暗的斗室,甚至让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
    她只感觉到自己被捆在一把圈椅上,面前可以踢到一张桌。流在颊边的血已干黏住,刺得她皮肤好疼,伤口则闷闷麻痛着,她想,外头的时间应该已过了一天。
    又过了片刻,这间小斗室终于出现了光亮,是烛光的昏黄。
    贵蔚畏光地一缩,当视线适应了光线后,来人已经坐定在她面前。
    看着来人熟悉的面廓五官,贵蔚倒吸一口气。
    这个男人,年约四十。身上穿着朝服,头上遗留着冠帽,贵蔚认得这些样式,想他大约是四品左右的京官。但他现下的模样绝不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官人,倒像个流离失所的难民。朝服上不但满是尘土,甚至沾有血污,冠帽摇摇欲坠,披头散发的,让他阴冷的表情显得更加难测。
    他发现贵蔚在打探着他,他斜着嘴,送她一记诡异的笑。
    她的嫂嫂德清氏笑起来的时候,就是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看你这反应。」男人说:「你定认出我是谁了?」
    见她不回话,他又说:「我正是德清的大哥,德丰。」
    贵蔚猜中了。现在,她想知道这男人把她强押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有人敲门,德丰与来人交谈几句后,端来一盘食物。贵蔚定睛一瞧,咬着唇。为什么是她最爱吃的糖茶粿?贵蔚恐惧地想起之前,那茶粿毒死狗的事情。
    坐定后,德丰又用话家常的口气,与她谈起话来。
    「你知道,你大哥最近做了什么事吗?你肯定不知道。」他说:「你就像只被保护过度的珍禽一样,一旦放到外头的世界去,连如何觅食自保都不会。」
    贵蔚隐隐吸一口气,不让他察觉。她天真地想,假使不让他知道她害怕的话,他就没法恐吓她,或用她去威胁哥哥。但这男人不是德清的兄长吗?既是亲家,为何会反目成仇到这般地步?
    她不在的这三个月,穰原的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贵蔚很努力地隐忍着疑虑与恐惧,看着这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哈哈笑了几声,张狂地说:「你哥哥把你教得很好,教你这么全心全意地信他。你这眼神告诉哦,你很相信你哥哥的为人,认为我们这些人,都是要陷害你哥哥的坏人,我们想利用你,去和你哥哥谈条件,让我们的奸计得逞,是不是?」
    贵蔚僵着脸,忍着发抖。面对这些在官场上打滚数十年的人,她就像无措的小鸟一样,只能等着被老鹰猎食。
    「你这答案,真是大错特错!」说着,德丰的脸上没了笑,声音拔尖了起来。「你大哥,才是全禁国中,最该被唾弃的肮脏家伙!」
    贵蔚睁大眼,好想顶撞他。但德丰没给她机会,他讥笑她。「你一定想骂我,不准这么污辱你哥哥,对不对?」他站起身,展开手臂。「你看,我这身样子,是谁搞出来的?你猜,我现在沦落得像乞丐,连个家、连个家人都没有了——是谁害的?!是谁害的!就是你那伟大的兄长!」
    德丰的脸霎时变得狞恶,甚至激动得冲过去,掐捏住贵蔚的脖子,狠话一句句地往她脸上砸去。「你们这对贱人,为了自己的幸福,就这么不择手段吗?竟然这么狠心,不但逼疯自己的母亲,还毒杀自己的元配?!我妹妹何其无辜,我们德家又犯了什么罪孽,为什么要被你们这样抄家灭族!」
    贵蔚胀红着脸,完全无法呼吸。因为德丰的攻击,还有德丰口中的事实。
    逼疯主母?毒死嫂嫂?把三司使的家,全部铲平殆尽……
    贵蔚痛苦地紧闭上眼,忽然,大哥那柔情的话语闯了进来。
    在这个家,就我跟你,我们拥有一切,不用顾忌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