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雯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荼蘼|快穿 > 浪荡无情的母亲22

    这属于夏的丧钟。

    郁小小赶到的时候,那边已经来了家长,一进门却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还有小区水果店的店员。她吃了一惊,那边郁楠楠已经红着眼圈叫妈妈。他跑到她身边来,说着,“你相信我妈妈,我没有做。”

    本来沉默的男人陡然凶狠起来,他握着拳头,看起来很想给郁楠楠一拳,只是顾忌着老师不好动手。郁小小问老师怎么回事。老师叹口气,望着郁楠楠的眼神有点恨铁不成钢。她把郁小小领进去,郁小小牵着郁楠楠的手一起进来。

    “楠楠,是你说还是老师替你说?”老师问道。

    郁楠楠只扒着郁小小的衣服,眼圈红红,“妈妈,我没有做。”

    “先听老师怎么说。”郁小小拽开郁楠楠的手,问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沉默地看眼郁楠楠,再看眼郁小小,心在半空中悬。

    “楠楠妈妈,我要和您讲之前呢。和您说一句,您先别着急,这事儿不一定是郁楠楠做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郁小小掖下头发到耳后,她看起来有些困惑。

    “是这样的。”老师看眼郁楠楠,推推眼睛,“我先说,您别生气。”

    “今天我有一节课,是早上第一节。上完后我就回了办公室批改作业。第三节课的时候,张婷婷哭着被一群同学扶进来,说郁楠楠偷看她上厕所。”

    “当时她哭得很厉害,话也说不清楚,便有同学给她补全,她不停点头。说是郁楠楠已经不是第一次偷看女同学上厕所,当时还有其他同学也说被人偷看过。张婷婷缓过神后说郁楠楠还威胁她不准告诉父母老师,不然就到她家撒小纸条,说她身上的隐私部位的标志,骂她是个婊子。并且当时在郁楠楠的包里搜出了小纸条,确实是郁楠楠的笔迹。”

    怎么可能,郁小小下意识皱眉,不是她为郁楠楠开脱,而是郁楠楠压根没有这样的需求——等等,说到底她也并不了解郁楠楠。

    而且她要表现的是一个盼着孩子不好的妈妈。

    她不该信任郁楠楠。

    她瞥了眼郁楠楠,那小孩低着头,盯着地板上的瓷砖缝像开了花。

    老师把搜到的纸条放到桌上,还有郁楠楠平时的作业,那笔迹确实看不出什么差别,上面全是些污言秽语,还有张婷婷身上的隐私部位的标志。

    “我当时带着张婷婷去了厕所,她腿内侧确实有一颗小红痣。而且郁楠楠是被当场抓获。当时张婷婷举手要去上厕所,郁楠楠后来说不舒服也跟出来。班里的赵祥同学发现了张婷婷同学的好朋友不停地往外看,以为她开小差,就举手报告老师。张婷婷的好朋友黎顺同学支支吾吾说她不是开小差,英语老师再三追问,她才说是担心张婷婷出事。说郁楠楠这几天仗着班长的身份一直纠缠威胁张婷婷。”

    说到这儿,老师看眼郁楠楠,叹口气,“然后赵详就在下面起哄,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说老师见死不救,不公正,站在郁楠楠那边欺负同学。老师下不来台,震也震不住,她脾气素来软和,和班上学生关系好。可能她也想着看一看就回来了,但是在门口抓到了探头往里看的郁楠楠。”

    “郁楠楠,你到底当时在做什么?”老师忍不住问,她也不想相信,但是证据摆在面前,郁楠楠又被人抓了个现行。她也不知如何辩驳。

    更闹心的是,全班同学都看到了,张婷婷哭诉的时候,又有几个女同学面面相觑,说自己也在厕所门口看到过鬼祟的人影。郁楠楠因为是班长,成绩又比较好,老师有些事情会交给他办,上课出来的好像只有他有这个权利。

    一时间控制不住,等新老师来找班主任的时候,已经有同学借赵详私自带的手机打给了家长,现在家长也知道了,完全控制不住了。

    郁楠楠只是咬着唇,不停摇头,但是问他当时在那儿做什么,他又一声不吭。郁小小招手叫他过来,摁住他的肩膀,微微低下头,“老师问你话呢,要懂礼貌知道吗?回答老师,你当时做什么去了?”

    郁楠楠还是咬着唇一声不吭。桌上的那些纸条,撇捺横,和郁楠楠的作业本上的字很相似。肉眼很难找出什么区别来。

    郁小小听完,说道:“做笔记鉴定,是不是就能判定是谁做的?”

    她这么说,老师却摇摇头,“笔迹鉴定不是什么年龄都可以做的,小学生的笔迹还没有成型,一般到成年也就是18岁才可以做笔记鉴定。”

    “也就是说根本没办法确认这字是郁楠楠的?”

    “家长不需要确认,只要摆在那,长得像就可以。”

    他们会这么说,谁会陷害郁楠楠呢?有什么必要陷害郁楠楠呢?这证据摆在那里,谁有那个能力造假?那怕不是个天才!更何况,郁楠楠当时为什么在厕所门口?他不是去偷看是去干什么去了?难道女生还会冤枉他吗?说不定之前的事儿都是他做的呢!没见那么多人作证!

    这家学校并没有在教室内安装监控,偏偏教室是个四角,在走廊的尽头,走廊的监控也照不到。到底这纸条是不是郁楠楠写的,是不是有人偷偷放进去的,竟然是个谜了。

    “郁楠楠,你过来。”郁小小把郁楠楠拉到身边,摁住肩膀,“你当时在厕所门口做什么呢?”

    然而一向有问必答自找自话的郁楠楠竟然摇着头,一句不吭,只是那双眼睛红着,配上他俊秀的样貌,更是可怜。

    郁小小问了几次,郁楠楠还是不说,最后她问:“郁楠楠,你真偷看女同学上厕所了?”

    “妈妈,你相信我,我没做!”他拼命摇着头,眼泪都含在眼里,分外可怜。

    老师看着难受,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小孩,郁楠楠是不会做这样事情的,但是证据确凿,还有那么多人叫嚷,就算最后确定不是他,他的声誉和人缘也很难回来了。

    更何况,看起来他的妈妈也并不是很相信他。

    “楠楠妈妈,事情还没确认呢。孩子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这会儿最需要您的信任了。”老师忍不住劝道。

    然而郁小小只是瞥她一眼,轻轻哼一声,“来,郁楠楠,和妈妈说清楚,你当时去做什么的?”

    郁楠楠还是低着头摇摇头一声不吭。

    郁小小撸撸袖子,她伸展伸展筋骨,慢条细语,“郁楠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别说妈妈不相信你,蛮横不讲理。你知道妈妈最讨厌这种小孩,也最讲道理。你要想清楚再回答。”

    “来,告诉妈妈,你当时做什么去了?”她的手还在孩子的背脊轻柔抚摸,看起来温和而有耐心。

    郁楠楠还是拼命摇头,仿佛要把头摇断似的,他抬起头,泪水蜿蜒而下,眼睛已经红了,“妈妈,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郁小小仰起头,屏住呼吸,试图压下窜起的火气。于是她扶扶额头,手指有些颤抖,“郁楠楠,你是不相信妈妈吗?为什么不能告诉妈妈你当时在做什么呢?你知道嫌疑没办法洗清,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偷看女孩儿上厕所的变态了。他们会排挤你轻视你,甚至还会说他的妈妈教养不好,不然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小孩呢?郁楠楠,如果你没有做,为什么不能说出你当时在做什么呢?”

    “你难道愿意以后过没有朋友一起玩,被人排挤的生活吗?你难道想让别人说妈妈教养不够吗?”

    然后郁小小只在郁楠楠眼里看到了浓郁的伤心,还有被话逼出的绝望。他还是拼命摇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她相信郁楠楠有自己的理由,说不定是被人胁迫了也说不定。她不愿意相信郁楠楠是这样的孩子。于是她劝郁小小,“楠楠妈妈,我知道您着急,但是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解决。那些家长现如今都在医院,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事情出来后,张婷婷哭着哭着就晕过去了,怕出事,家长就带她去了医院。接着那几个哭诉的女生都晕倒了,所以如今外面只有司雨和她的家长在。”

    郁小小只是拼命揉着太阳穴,好像在郁楠楠一次次的否认中丧失了耐心,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击碎了她残存的幻想。她终于开始正视她的儿子所做下的事情,这事情中所隐瞒的问题。她闭上眼,呼吸急促。在极致的情绪催动下,眼前开始浮现出当时母亲死亡之前的诧异和惊愕,她的脸和平静的健康的郁楠楠的脸不断切换,不断切换,快速地在她眼前闪现。那被不断拉长的橡皮筋终于到了它的极限,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白光闪现。郁小小猛得睁开眼,啪得给了郁楠楠一巴掌。

    “我叫你来学校是偷看女孩儿上厕所的是不是?我给你生活费是叫你干坏事儿的是不是?当时死的怎么不是你,你这样的有什么资格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随着郁小小的暴喝,被一巴掌抽到地上的郁楠楠眼里的光芒越来越暗。郁小小冲着郁楠楠拳打脚踢,仿佛一个疯婆子。她本来还在那里好好说着话,突然暴起伤人,老师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让你偷看女孩儿上厕所,我让你做猥琐事,我让你当垃圾……”随着每一声喝骂,大力的踢打暴雨般落到郁楠楠身上。身份和言语的暴击使得郁楠楠只能抱着头任由母亲打骂,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眼泪肆无忌惮地冲破眼眶,在微微污迹的瓷砖上流出印子。

    “楠楠妈妈楠楠妈妈你别激动!”老师赶忙上前来拉,等她终于把郁小小拉走,郁楠楠已经像只被攻击的刺猬蜷缩了起来。他想打开身体又不敢,手还护着头颤抖。

    郁小小分开的时候还踢了两下脚。“楠楠妈妈楠楠妈妈你冷静一下,现在还没法确定是孩子做的,打人并不可取。孩子还小呢,您和他好好说。”

    被拉开的郁楠楠昂着头,深呼吸着平复情绪,鼻孔翕张,泪水自眼角流出,在鼻翼处浸润。她终于低下头,手掌平铺着,中指抹一抹眼泪,“不好意思老师,我失态了。”

    老师惊魂未定地说没事没事,又去扶蜷缩在地上的郁楠楠,郁楠楠拂开老师的手,自己站起来,他的头很低了,尖锐的颈椎骨似乎要穿破刺出来,那是一抹沉默的弧度。

    “这样,这样。”老师也不再劝,防备着郁小小再动手,“您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郁小小看着低着头的郁楠楠,他不再说妈妈你相信我,而是终于接受了无法忍受但必须忍受的残酷的现实,他一句话不说了,便连啜泣也没有声音,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开出花来。

    “没有了。”郁小小摇头,她客气地问老师还有什么要说的,老师连连摇头,只说现在家长都不在,也不方便,回来组个局再把当事人请过来,说一说这件事怎么办,您也可以回去想想对策。

    郁小小往门口去,郁楠楠沉默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师还是忍不住把她叫住。

    “楠楠妈妈,”老师道:“可能这样有点僭越,但我是相信楠楠的,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回家不要着急,好好问一问。有些话他可能不愿意和我们说,但您是他的妈妈,好好开解他,他可能会愿意和您说。不要急着打孩子,这个时候,孩子一定很需要您的信任。”

    老师穿着针织衫,在门口透过来的日光下无比温柔,郁小小微微皱眉,想说什么又顾忌着,她只礼貌笑笑,“您放心,我知道。”

    出门的时候,郁小小仿佛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郁小小带着郁楠楠回去,穿过外面的待客室。那小姑娘见郁楠楠要走,往前迈了一步。老师早迎上去,和男人说:“陆先生,现在家长也不在,这样,等过两天,大人把事情都和孩子问清楚了,我们再组个会,来说一下事情怎么办。现在也不方便,您也可以先领着孩子回去,我给您开假条。回家好好问一问孩子,毕竟都是做家长的,问清楚才放心嘛。”

    说着,老师就抽出一张开好的假条。听到老师的话,男人也紧张起来,想问什么又顾忌着。于是他匆匆接了假条,搂着孩子往出走了。

    到门口的时候,那女孩儿往回望了一眼,那眼里除了沉默,似乎还射出一点怨毒的光来。郁小小眨下眼,那女孩儿就回头去了。

    郁小小在前面走,郁楠楠在后面跟着,没有一个人说话,风,树叶,鸣笛。路过桥,水,棉花糖。郁小小驻足在棉花糖摊子前,和老板买了串棉花糖,老板便一边做一边和郁小小攀谈,说这天阴沉,快要下雨了。秋天的第一场雨,以后可是场场秋雨场场寒啦。

    “快回家吧,这天阴的。”老板摇摇头,递给郁小小一朵兔子棉花糖。

    郁小小拿着那串棉花糖,空气中飘来一股潮湿的味道,她好像才闻到一样,心里氤氲出浅浅的悲伤来,这样的日子她总不会太高兴。

    这样的天气好像总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雨开始慢慢下了,细成丝飘下来,挂在头发上衣服上。郁小小裹紧大衣,闷着头往前走,棉花糖蓬着被雨丝挂着,又慢慢消解。忽然她停下脚步,身后的郁楠楠也停下来,她转过身,将棉花糖递给郁楠楠。郁楠楠接过,然后抬起头,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郁小小没有解释,只是转过身闷着头继续往前走。雨还是丝线,朦朦地将世界织成网,天空灰白白的,无数的丝线飘下来,像一只大蜘蛛在天空盘踞,而整个城市整个世界都是它的猎场。

    郁楠楠捏着棉花糖,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还红肿着。雨丝飘到他的脸颊上,被绒毛牵扯住。他伸出舌头来,雨丝便飘到他嘴里去,舌尖碰到棉花糖,甜甜的味道一路传到大脑。被冻结的大脑被一点点甜意唤醒,他眼睛一亮,小碎步上前跟在郁小小身边,举着棉花糖给她。

    棉花糖被接连的雨丝腐蚀得密麻,郁小小低头看了一样,摇摇头没再看。郁楠楠低下头,有些失落,他小步小步跟在郁小小身边,一点点舔着棉花糖。

    棉花糖的甜在神经见游递,他的心好像变成了棉花糖,被雨丝一点点腐蚀,那甜意接连做洪流,也不过冲刷入深不见底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