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雯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荼蘼|快穿 > 浪荡无情的母亲22
    郁楠楠升三年级了。

    忽然间郁小小感觉身边很安静。程言被带回去,寸守去驻地,张云在上大学,每天打视频回来吐槽奇奇怪怪的事。那颗心脏她当作新年礼物送给了他,张云就送给她一份报告,说是现如今在研究的男用激素型避孕药,还在试药阶段。而他是投资者之一。

    他很好,寸守也很好,程言的前途也很广阔。所有人都很好,新的一年,一切都欣欣向荣。

    郁小小忙碌着三人组的工作,去想怎么把童话改编得更合适。王易全身心扑在关于女性的心理健康上,疯狂地啃心理学还有社会学。时光仿佛水一样淌过,叶子掉了又长,长了又掉,原琳琳养的乌龟也伸出脑袋又伸回去。

    闲暇时候郁小小停下来,脑子里会闪过任务什么时候开始的疑惑。这样的日子如温水,令人沉浸,像是摇椅上昏昏欲睡的半晌午,阳光倾洒下来。她总是做着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忘掉她本来是任务者。

    进入世界的时间点总是很往前,郁小小总是不习惯这样,人们很鲜活,各有各的经历和性格。不用刻意去融入,都能被世界本身所包容。

    只是,她是来做任务的。

    她的任务,是给主角郁楠楠,一个浪荡薄情的妈妈,一个悲惨扭曲的童年。

    现如今郁楠楠都升三年级了,任务还不开始吗?

    如今郁楠楠在班里是班长,也很受同学喜爱,他后来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什么呢?事情总有变化的契机。固然郁小小可以做出伤害他的样子来期盼他变坏,但他后来所遭受的那些,只郁小小的方面全然不够。

    还有什么方面呢?

    郁小小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一个很热的下午,夏天不甘心退出,在近期发起了一场酷烈的反扑。本已经换上长袖的郁小小不得已又换了个短袖,她扇着风,一边打字一边问原琳琳点了什么香,驱蚊这么管用。

    原琳琳说是老家姥姥自己配的,要是喜欢可以带走点。郁小小一面说谢了一面把玫瑰花的位置放到女王的王冠上,就算是纵横的女王也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浪漫。

    那个原琳琳的富婆姐妹说童话故事很好,只是现在都看绘本,问她们能不能弄成绘本的形式。三人组面面相觑,她们三个人谁都不会画画。招个人也很困难,绘本太好看请不起,绘本太难看太掉价。而且她们资金也不充裕,哪儿来的足够的吸引力?

    就在三个人达成共识准备去本地的美院骗——咳咳,拉个人来一起参与进她们伟大的事业时,王易的电话响了。

    “什么?!”只见刚刚还笑嘻嘻的王易顿时站起身,那欢悦一下子变为紧张和严肃。郁小小和原琳琳一起站起来,望向各自,又都摇了摇头。那边王易已经在问哪家医院,边说话便换鞋。

    “我现在过去!”说罢,她已经拿起衣服冲出去。郁小小拎着笔,匆匆忙忙蹬上鞋,原琳琳直接跳出去。等她们俩冲出去的时候,王易已经不见了踪影。郁小小和原琳琳赶忙招手打了辆出租,报出刚刚听到的地址。

    王易姥姥出事了。

    原先李姥姥身体就不很好,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她的名字叫胜楠。李姥姥一生不服输,过得红红火火,只女儿那件事深深打击了她。

    郁小小和原琳琳赶到医院的时候,李姥姥已经去世了。王易失魂落魄地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她没赶上李姥姥最后一面,呆在她身边的一直是李姥爷那个伴侣。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王易喃喃自语,“明明前几天她还好好的啊。医生说她好好养没事的啊。”

    “是你是不是?是你害死了姥姥!”车子推出来,王易一见到被蒙上的白布,哭得哀戚的李老爷,凶戾一下子爆发出来。她三五步冲到李姥爷身边,手一伸薅住他的领子,竟硬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她身边只有你……她身体一向好……是不是你动的手,是不是!”眼圈发红,鼻孔翕张,青筋爆出。王易拧转着头咬牙切齿地问他,择人欲噬。李姥爷竟被这样的凶戾之气吓得发抖。身边的医护人员赶紧围上去,“注意情绪,节哀节哀。医院里不许打斗……”

    一股温热的液体滴落下来,顺着裤腿一径落到洁白的瓷砖上,很快滴滴啦啦汇聚成黄色的一滩。腥味儿散发出来,李姥爷竟然被吓尿了。

    场景一时顿住,郁小小拉拉原琳琳的袖子让她去看。原琳琳皱起眉,这男人这么害怕做什么?李姥姥死了,王易激动很正常,他有必要被吓成这个样子吗?

    医护人员好说歹说把王易拉开,王易还死死盯着那个看起来可怜的老人。郁小小捅了捅原琳琳,“你说,要不要报警啊?”

    原琳琳微微摇头,“一会儿问问她。”

    “报警!对,报警!”王易眼睛里陡然爆出光芒,她颤抖着手去按手机。情绪摧毁了理智,此时的王易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暴躁复仇的野兽,却不知目标在哪儿。原琳琳和郁小小对视一眼,一齐按住了王易的手,“你得先冷静一下。”

    原琳琳选择的冷静方式分外粗暴,格斗。

    看着场上被原琳琳翻来覆去炮制的王易,郁小小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公报私仇吧?是吧是吧?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啊,没有吧?

    经历过按在地上揍,按在围栏上揍,坐在角落里揍,各种各样的揍之后。原琳琳搀着一动不动仿佛尸体的王易下来。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郁小小还以为王易也得送医院。

    原琳琳微微喘气,皮肤上浸出湿意,她才刚刚热身。王易的身子骨还是太差了,缺乏运动。

    擦汗,补水,按摩。一番操作下来后,王易躺在那儿瞪着天花板仿佛被熬煎的咸鱼,只有不服输的眼珠子瞪着上空。

    “冷静下来了吗?”原琳琳俯下身来问她,“要不再来一次?”

    她那张娇俏的脸在王易的视野上空出现,代替了黑色的覆盖着布料的房间顶部。王易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咽口口水,“冷,冷静了。”

    “好,”原琳琳坐回去,递过去一只手机,“还想报警吗?想报就报吧。”

    “我觉得,我得先想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于是她们又陪着冷静下来的王易跑了趟医院,详细了解一下李姥姥的状况。医生说李姥姥是脑部血管爆开,心脏骤停,救不回来死去的。李姥姥喜欢大鱼大肉,本身是个很富态的老太太,血压高血脂高,医生说要她减脂注意饮食,说三高太容易得病。但是李姥姥虽然听劝道理也懂,但受不住诱惑。这次进院就是因为呼吸不上来,医生说身体状况不太好,让她忌口,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就是平和心态,清淡饮食。

    先住一段时间观察观察。

    李姥姥到底什么毛病,医生也说不上来,只说是什么什么地方出问题。但是为什么那些地方出问题,是什么地方导致的那些地方出问题?最后还是绕到了清淡饮食,忌思虑易怒。

    但是李姥姥在医院确实很好,身体也舒服许多。本来王盼还打算如果这边情况不好转就到她那边去,医疗水平好一点。

    李姥姥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呼吸困难的症状也减轻不少,前些天王易来的时候医生还说要是一直这样的话可以考虑回家养养了,

    结果就出了这事儿。

    多处血管爆裂,心脏骤停,王易翻着单子,总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想不出来。路过的小护士听到她念叨的几句话,嘴快出口:“哎呀,就是气死的!”年长的赶紧过来道着歉把那小护士拉走了。

    “气死的?什么意思?”王易追着问,医生只摇摇头,最后被缠得没办法,说了句只是疑似有可能,病人情绪起伏大等等等等。

    “当时谁探望过我姥?”王易忽然冷静下来问道。

    “去前台查。”

    是王妈。

    得到这个消息的王易怒火中烧,王妈电话打不通,她直接打车回了家。家里没有人,她又回了老家,在老家,她看到了刚刚出去旅游不久的老爸和一脸喜意的老妈。

    她盯着王妈虚虚捂着肚子的手,一字一顿道:“姥姥去世了。”

    王妈顿时站起来,又是震惊又是心虚,很快她摸着肚子,那心虚全然由喜意支撑的底气所驱逐,她不自在地瞥过眼,“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她的女儿。”王易说道。

    “有几十年不来往的妈吗?有见了面也不说话的妈吗?有不盼着女儿好的妈吗?”她如此说着,情绪也激动起来。王爸赶忙扶住她小声叮嘱,“小心点小心点,又不是以前了。”

    王妈顿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她也不知道这要怎么养,紧张道:“没事儿吧没事儿吧。我我,吸气,呼气……”她平稳下心情。扭头又看到讨债的女儿,不耐烦道:“现在这儿有事,你懂事点别来烦。”

    “姥姥死了,你连送也不送吗?”王易死死盯着王妈,眼睛通红。

    “这妮子怎么说不通呢,嘿我和你说了不方便……”王妈还要上前,被王爸推着到内屋,口里一边说着我来我来,一边哄她。

    王妈赧笑着拍了下王爸的手臂,顺从地扶到了屋内。

    “妮儿,爸呢,也没对你要求过什么。”王爸抽着烟,烟雾缭绕。想到什么,看眼内室,又赶紧熄了,“你妈好不容易怀上了,不管啥事儿,仅着她要紧。其他事儿就放一放啊。你也懂事点儿,爸不用你做什么,你别来烦你妈就行。”

    “爸也不希求你看顾你妈了,正好你从小就和你姥亲,这事儿你就自己办了吧啊。你妈她自从嫁进来就是我老王家人了,再为着个外人把身子糟践坏了不值当,这正要紧时候呢。”

    王爸是他们那一代难得的读书人,还在本地日报上发表过一首四行诗,那剪报如今还贴在外堂屋子里供人观摩。他便自认为不同旁人,烟也要抽卷起来的,不肯抽旱烟。虽然他只念到初中,但是写字收纳算数是够用了。他也动手,不过他管这叫床头教妻。在外面他也会给足王妈面子,所以十里八乡都认为王妈嫁了个好人家。

    如今这个文化人为着老妻肚子里的孩子冲着女儿低三下气,他自觉给足王易面子,再闹下去就是王易不懂事了。

    王易捏着拳头,连着说了三声好,然后点点头大步离去。

    李姥姥停灵七日,全是王易一手操办,她为李姥姥带孝摔盆。在此期间,王妈一直没有出现过,怕晦气冲撞了身子。

    王易的眼泪早流了干净。也不过一段时日,她的世界天翻地覆,那些掩藏在袍子下的肮脏蛆虫和裂痕全然浮现出来。原琳琳看着她,分外担心,她有心给郁小小打个电话。但是想到郁小小走的那天的神色,还是没按下去。

    王易姥姥离开的那一天,就在正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郁小小本来打算陪王易回老家找王妈,但是忽然电话响起,她接起来。

    是老师的电话。

    “喂,哦,老师啊,怎么了?”郁小小皱着眉,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她看眼原琳琳,看眼王易,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来,“哦哦,好,一定要去吗?好的好的,好,我马上就到。”

    挂掉电话,郁小小抓抓脑袋,她的神色变换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叹口气,“郁楠楠在学校出事了,王易,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王易在前面路口把她放下,车上的原琳琳还在琢磨那复杂的神色,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宿命感?期盼感?尘埃落定感?种种交杂在一起,让她分辨不清。

    郁楠楠,郁楠楠,郁小小念着,老师的语气很不好。终于要来了么?在这一天?

    他会出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周围人都厌恶他?今天是转折点,是他人生骤然下降的转折点吗?郁小小想着,天很蓝,太阳很大,盛夏早已过去,在将要临近的秋天垂死反扑。她忽然听到一声高亢的鸣叫,像是无尽的夏日隐藏在绿叶中的鸣叫。在这几乎属于秋的季节,这不知如何逃脱死亡脱离群体的小生物在如今发出高亢凄哀的叫声。

    伴着愈发的酷烈的灼热,一波波迎面而来的汹涌的浪潮,蝉鸣凄厉,宛如一支不肯言败的破兵残俑,面对无可转圜的未来,在战号下义无反顾地冲锋。

    那战鼓振作,如同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