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苏跳进了漠河水中。
如今的蚌王宫只是一座焦黑的废墟,定水印也遍寻不见。
天欢……都是因为天欢!
可是她现在只是一只修为低下的蚌妖,要如何才能杀了上清仙域的圣女天欢呢!
黎苏苏站在漠河水中,心中恨意越发汹涌。
勾玉突然觉得不对,醒了过来。
不好,小主人因为桑酒的影响要入魔了!
但是身处般若浮生之中,勾玉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也无法跟黎苏苏沟通,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蚌族的本命珍珠一颗一颗地从灰烬之中漂浮起来,汇入黎苏苏的身体之中。
这漠河里能够派上用场的也就是这些族人的本命珍珠,可这样一来,这些族人彻底会魂消魄散,再也没有复生的机会。
但是黎苏苏已经管不了了。
她是蚌族的罪人,最后她会谢罪——
但现在,她必须去杀天欢!
看过了正在疗伤的冥夜,天欢心情舒畅地回到了瑶池。
那个该死的蚌王死了,没了依靠又偷了舍利子的蚌妖再也不会来烦他们,冥夜伤势好转,很快也会醒过来。
上清仙域都在期待他们的大婚。
天欢随手取出定水印,想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要不然待会儿就把它放到火阳鼎里炼化算了。
这时候,有婢女来报,说那个蚌妖桑酒求见圣女请罪。
有点意思。
天欢把玩着定水印,想着,她好心放蚌妖一马,蚌妖偏偏要来送死。
“让她进来。”天欢笑着说。
黎苏苏沉默地走进了天欢宫殿。
她低着头不敢看天欢。因为,她恨透了天欢,她害怕自己看天欢一眼,就会泄露杀机。
没想到天欢却笑了,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桑酒面前,开口说道——
“呀,你入魔了啊?”
那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一点点讶异和十足的嘲弄。
黎苏苏猛然地抬起头,抬手攻向她:“不入魔怎么杀得掉你!”
“杀我?”
天欢从容退去。
仙兵和婢女慌乱地冲上来。
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天欢刻意抛了抛手中的定水印。
“都去死!”黎苏苏击退仙兵,目眦尽裂,“原来是你取走了定水印!”
定水印虽然失去了神芯,但是本体还是神器。如果定水印还在,桑酒也不必现在就入魔。
“这可是你们蚌妖自己亲手奉上来的呢。”
此话一出,天欢满意地看到桑酒身上的魔气又重了几分。
黎苏苏拼死杀着护在天欢身前的仙兵,身上的伤痕和血迹也越来越多。
一个刚刚入魔的小蚌妖哪有这么大威风,天欢冷笑了一声,看来她还藏了什么机缘呢。
“天欢!我要杀了你!”黎苏苏浴血,她想要抢夺定水印。
她可以用定水印给天欢一击。
天欢本想当着她的面炼化定水印再刺激她一下,可余光看到冥夜匆匆赶来,天欢改了主意。
“啊——!”
定水印被夺,黎苏苏驾驭神器给与天欢狠厉的一击!
天欢滚落到冥夜脚下,吐出了一口血。
“天欢!”冥夜心中一痛,他看着天欢胸前破开了一个大洞,泊泊地流着血。
“冥夜哥哥!”天欢被他抱着,呜呜地哭,“我的灵髓……肯定被伤到了!”说完便苍白着脸昏死过去。
定水印漂浮在空中,桑酒盘腿坐着,那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冥夜大惊。
他没想到桑酒入魔了,还杀到上清仙域伤了天欢。
“拿下。”
冥夜收走定水印,命令仙兵捉拿桑酒。
黎苏苏被打入了上清的地牢。
想起天欢被自己杀了的样子,黎苏苏心中十分畅快。
冥夜多着急啊,他来得多快啊。可惜,天欢已经死了,他再心痛也没有用。
虽然定水印被强行开启,用一次就彻底废了,虽然族人的本命珍珠也被她消耗殆尽,但是,她杀了天欢,那就是值得的。
想起天欢最后的那样子,黎苏苏想着,原来圣女也会害怕死亡啊。
天欢养了几日伤,听说桑酒还只是被关押在地牢里,没有处置,她怒不可遏。
为了让冥夜相信自己身受重伤,天欢都偷偷把自己的灵髓抽出了来,冥夜怎么还不杀了那个女人!
婢女回来告诉她,真君去了地牢,真君对桑酒说,她只是邪魔入体,被控了才会伤了天欢,道个歉就没事了。
天欢气得牙痒痒,对婢女说:“去告诉冥夜,我在哭!我哭得很伤心!!!”
冥夜如此优柔寡断,将他们往日的情分置于何处!
天欢想着,她再给冥夜一次机会。如果冥夜再敢向着那个蚌妖,她就夺了冥夜的位置,将他囚禁起来。
她也能做战神,她也能杀了那蚌妖,为什么要等着冥夜去做?
没过多久,冥夜就来了。
天欢拉着冥夜的袖子哭泣:“冥夜,我好疼,我好疼啊!!!”
冥夜看她疼痛,心中也十分难受,他抱着天欢,听到她带着恨意说道:“我定要让那蚌妖魂飞魄散!”
“不行。”冥夜说道。
此事到了今日,都是冥夜的错,天欢手中不能再多因果。
天欢咬着牙说道:“为什么不行?!那老蚌妖逼你娶亲,这个小蚌妖卷走舍利子,现在还敢伤我灵髓!”
“她已入了魔,本就是该诛杀的魔物!”天欢狠狠地瞪着冥夜,“如何……杀不得!”
冥夜想起他查看过的情况,说道:“她入魔不深,还可返回正途。”
“那一日,桑酒救了我们,又因为定水印的神芯,我才能活下来,我们承了桑酒的恩德,不能教她魂飞魄散。”
蚌王、其他蚌族就罢了,天欢绝不能杀桑酒。
天欢压下了气愤,说道:“那怎么办?”
“为桑酒洗去魔气后,送她转生,让她忘却前尘,再拾仙缘。”冥夜早已经想好。
不只桑酒,漠河一众无辜受难的蚌族族人也需要送他们转生。
天欢低下头,佯装答应。
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人进来回禀:“真君,地牢中的蚌精被一只狼妖救走了!”
天欢看到冥夜脸色变了。
冥夜匆匆离开后,天欢取出灵髓重新融入体内,她冷笑了一声。
桑酒啊桑酒,冥夜给的生路你不走,偏偏就要撞到我天欢的手里来。
待我瞒着冥夜抓到你,定要让你跟你的亲亲同族一样,成为一锅香喷喷的……花甲汤。
黎苏苏被巨大的狼妖救走。
她听到少雎温柔地说:“累了就睡一觉,我不会让他们杀了你。”
黎苏苏低声说:“我不怕他们杀了我。”
少雎道:“我进入上清瞒不过冥夜,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追上来。但我来此并非毫无胜算,所以你别怕,我定能带你离开。只不过,如今妖魔境况不太好,接下来你跟着我恐怕得受点罪了。”
黎苏苏不怕吃苦,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少雎回道:“你救了我。”是黎苏苏救下了还是小狼的他,还给他许多灵草让他去寻自己的机缘。
黎苏苏凄凉笑道:“我也救了别人,可他们却害死了父王。”
少雎叹息一声:“桑酒,善良无罪。”
黎苏苏睁着血红的眸子,看着天空喃喃问他:“我现在成魔了吗?”
少雎温柔地笑着说:“你是仙。”
白衣墨发的战神很快追上了两人。
冥夜看着趴在巨狼身上的桑酒,说道:“桑酒,你跟我回去,我不会为难他。”
黎苏苏用魔气熏红的眼瞳看着他,说道:“冥夜仙君,我是个妖精,不是你定的规矩吗?妖精不能去上清。”
冥夜冷静地说:“你已经在上清住了百年,并不是不能去上清。”
黎苏苏心中悲凉,她是在上清住了百年,可那时候她过的是什么日子?被众仙看不起,被他们漠视、欺凌。
冥夜又道:“再说,你不想去上清就不用去。”
正好天欢也不想看到桑酒,可以先让桑酒回竹林。
黎苏苏说道:“可我杀了人,天欢、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仙子。”
冥夜语气笃定:“他们不会死。”
黎苏苏明白了什么。
只要魂魄不散,冥夜耗费自己的修为就能救回他们。
冥夜是为了桑酒没有业障,冥夜是为了让桑酒重做蚌族的小公主。
黎苏苏呢喃道:“你真是疯了,冥夜。”
突然想到了天欢的魂魄应该也被冥夜保下了,黎苏苏又固执地问道:“我和你回去,你能杀了天欢吗?”
黎苏苏慢慢地说:“碾碎她的魂魄,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还有那几个仙子,我听说仙子的肉身化作齑粉,沉入河中,能保证河水百年清澈。冥夜,你能杀几个?”
冥夜惊心。
明白了冥夜不可能为了自己杀天欢,黎苏苏对冥夜说:“放我走吧,冥夜。”
“一百年了,就当是我欠你和天欢的,我一个妖怪,不该肖想仙境主人。我们蚌族挟恩图报还愚蠢,明明高攀不起你们,偏往你们身边凑。你看,我如今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来碍你的眼。”
冥夜说道:“不是你的错。”
他想说是自己的错,但是不知为何说不出口。同时,冥夜也不可能跟桑酒说是蚌王的错,桑酒无法接受。
黎苏苏惨然一笑:“最初就是我错了。我不该遇见你,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如今漠河水淹,蚌族身死,仙君就当高抬贵手,念在蚌族桑酒当年年少无知,要么放过我,要么杀了我。”
说完,她便对少雎说:“我们走吧。”少雎沉默着,一路送她到不化之巅下面。
勾玉悄悄看一眼萧凛模样的少雎,心想,若真回到了现世,这情况不知道有多尴尬呢。
叶冰裳成了天欢,但天欢喜欢上清之主、如今实力最强悍的冥夜;
萧凛没有记忆,便成了狼妖,照顾了苏苏三年。他虽性子温和,可那对苏苏的一腔喜爱,连不化之巅的小妖们都看得出来。
勾玉就说,般若浮生不能乱进,这下好了吧,这几个人出去,这段记忆或许会成为所有人的黑历史。
冥夜目送他们远去,心中带着对桑酒的担忧。
桑酒已经入魔,即便她想要好好生活,也晚了。因为蚌族被天欢所杀是她的心结,一切因她而起是她的心魔,这些事不解开,桑酒只会一日比一日入魔更深。
但冥夜不能让天欢死去,无论是谁杀了天欢都不行。
发现天欢在偷偷查桑酒的踪迹时,冥夜震怒。
“你该好好疗伤,为何还要做这种事!”
天欢咬唇不语。
冥夜额间神纹若隐若现,他放轻了声音劝她:“如今,你已经是天灵根,灵髓也养回来了许多,大道通达,何必让她成为你放不下的心结。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成神吗?”
一起成神,这对天欢来说,是最大的诱惑。
她答应了。
时机到了,冥夜若有所感。
他开辟了洞府,沉浸在修炼中,偶尔放出纸鹤查探桑酒和天欢的消息。
但他不知道天欢掐住了他放出去的纸鹤。
“那个蚌妖关冥夜什么事!谁敢阻冥夜成神!”
天欢冷哼一声,对纸鹤说道:“告诉他,桑酒过得很好。”
“桑酒身上的魔气少了。”
“和那个狼妖一起,他们可快乐了。”
“他们找到了好多新生石。”
冥夜放心了许多,但是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明明自己功德加身,按理早该飞升渡劫,但现在不断地跌落修为,连神纹日益黯淡。
冥夜不仅等不来劫雷,原型也在退化。
太奇怪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冥夜不能化龙。
冥夜出关,拦下了入魔发疯的桑酒。
“我再也不会爱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