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腥臭的地牢中，无数小蛇在脏污的杂草之间游荡。
它们是只有进食本能的动物，什么也不懂，只会不分敌我地啃食血肉。因此，无论是那放在坛子里、如同一摊烂肉一样的女子，还是衣衫破烂、怀抱着那个硕大的坛子的周国帝王，都只是它们的食物罢了。
可这样的日子不过才过了半年，那女子就死了。
当然，群蛇并不在意失去了这份口粮，总之还有那个皇帝在呢，他的血肉可比那个凡间女子的血肉好吃多了。
“啪嗒——”
几条小蛇愣了愣，被突然丢下来带着血的眼球吓得停下了扭动的动作。很快，它们又嗅到了极具诱惑的味道，近乎疯狂地扑了上去！
澹台烬睁着仅有的右眼，左眼眼眶里面空无一物，泊泊地流出鲜血。
他没有看那颗属于黎苏苏的眼睛是如何被蛇群分食，而是将自己的脸贴在了那女子的脸上。即便她已经没有了生息。
感受到那冰冷的肌肤，澹台烬颤抖着嘴唇，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放了……冰裳……”
[天道系统：检测到情节中止。]
[天道系统：恶毒女配【叶冰裳】死亡，主角【澹台烬】拒绝离开地牢。]
[天道系统：无法推进重要主线情节“冥界鬼哭河”。]
[天道系统：启动第14527次重置。]
[天道系统：主角【澹台烬】记忆清空中——]
[天道系统：主角【澹台烬】、主角【黎苏苏/恶魂叶夕雾】、恶毒女配【叶冰裳】、男配【萧凛】等角色正在重新载入。]
[天道系统：检测到外来天道。]
[天道系统：外来天道合法合规，已通过验证。]
[天道系统·甲：本系统更新为甲号系统。]
[天道系统·乙：本系统为乙号系统。]
[天道系统·甲：本世界正式进入双天道共轨监控阶段。]
[天道系统·甲：甲乙系统人设、情节发生冲突时，以本系统为准。]
[天道系统·乙：甲乙系统人设、剧情发生冲突时，以本系统为准。]
[天道系统·甲：主角【澹台烬】、主角【黎苏苏/恶魂叶夕雾】、恶毒女配【叶冰裳】、男配【萧凛】等角色已经重新载入。]
[天道系统·甲：本世界重新开始运行。]
“啊——！”
冰冷的湖水将叶冰裳整个人淹没，寒意穿透了她的每一根骨头。叶冰裳紧紧闭着眼睛，窒息的感觉让她无法自控，湖水不断地被呛入她的口鼻之中，如刀割一般疼痛。
太冷了、太痛苦了。
原来，这就是叶冰裳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像一片枯萎的树叶无力地坠落。无处不在的寒凉拥挤着她残破的身体，就像是一件天赐的衣裳。
就在叶冰裳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恍然之间竟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暖意。她仿佛是被人拥抱着、轻哄着，逃离了所有不安与彷徨，就快就要安然入眠。
叶冰裳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不是云姨娘。姨娘不会哄她，姨娘只会让自己再体谅她一点，让叶冰裳再大方一些、得体一些。或许是因为她是叶府的大小姐，需要做出表率，也或许是因为姨娘更在意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叶冰裳并不愿意去细想。
因为承认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自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或许再乖巧一点呢，或许再顺从一点呢，他们总还是会喜欢自己的吧？
“冰裳……”
“累了吗……”
“睡吧……”
叶冰裳那深埋在心中的委屈和怨气被勾起，她好像是靠在那人的胸膛之上，默默地流着泪水，却依旧不敢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出来。
她又有什么话能说呢？
一双手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向她伸来，抓住了叶冰裳的手腕，将她拥入怀中，向上游去。叶冰裳陡然从那温暖的回光返照之中被人拖走，来人紧紧地箍着她的身体，却只让她觉得更加痛苦。
她……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
“哗啦——”
萧凛死死地抱着叶冰裳游上水面，单手一撑便轻巧地上了岸。
“三小姐！！！”
刚刚将冰裳救了上来，传入萧凛耳中的只有赶来的叶家暗卫们因为叶三姑娘的落水发出的呼喊。萧凛没空管他们，而是将手掌贴在了冰裳的后背处，用温和的灵气将呛进去的水给逼了出来。
“娘娘！”小慧哭着扑了上来。
叶冰裳脸色苍白，吐了好几口水，才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萧凛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旁，叶夕雾也被将军府的暗卫救了起来。她是推叶冰裳的时候脚滑掉下去的。
庞宜之狼狈地爬上了岸，冷得瑟瑟发抖。
他看见六皇子侧妃掉下水，一时冲动便跳下了水。虽然是发乎于情，也可实在有些越距了。
萧凛将昏迷又起了高热的叶冰裳抱起来，匆匆地离开。
路过庞宜之的时候，他还不忘嘱咐对方去换衣服。六皇子光风霁月，庞宜之忽然就心生了不少的愧疚，垂首跟着太监下去更衣。
澹台烬这时候才从湖水里浮上来，他看着萧凛抱着人的背影，心中莫名悔恨。
差一点，他就能抓到她了。
“质子殿下！”暗卫也给叶夕雾逼出了呛入身体的水，见澹台烬居然在水里发起了呆，不由得催促，“三小姐晕过去了！”
澹台烬收回了目光，不紧不慢地游了过去。他的身体可也孱弱得很，怎么游得快呢。
突然，一阵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澹台烬怔愣。
[天道系统·乙：“宫宴落水”剧情不符，提出修正意见。]
[天道系统·乙：该剧情节点叶冰裳尚未成为萧凛侧妃，叶冰裳于将军府被推落水，请修正]
[天道系统·甲：重要情节，不予修正。]
[天道系统·乙：“宫宴落水”剧情不符，提出修正意见。]
[天道系统·乙：修正为“叶夕雾落水后是自己扑腾上来的。”]
[天道系统·甲：非重要情节，修正通过。]
声音消失，澹台烬又恢复了一脸的无所谓。
他眼前一花，全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了一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又回到了之前跳入水中的时候。
澹台烬屏住呼吸，向那一抹坠入湖水中的身影奋力游去，却也只能看着叶冰裳被萧凛抓住手腕、拥入怀中。
澹台烬在水中收拢五指，眼睁睁地看着那紫色的衣袂从眼前飘走。
为什么不是我？
萧凛抱着叶冰裳上岸，庞宜之跟着上了岸，而澹台烬却是慢悠悠地游了上去。
他刚浮出水面，就听到叶家三小姐破口大骂的声音：“澹台烬！咳咳咳……你怎么不去死！你居然不救本小姐！！！咳咳……”
澹台烬也不着急，得罪了她又怎么样，反正这位三小姐平日里也不会放过他。
果然，澹台烬回去后便被罚跪在了结冰的湖面上。
因为那位叶三小姐说：“澹台烬，你不是爱去湖里显摆吗，就好好在这儿显摆几天吧。”叶夕雾让他在冰面上跪三天。
瘦弱的少年甚至连湿衣都没有换，身体微微战栗，却还挺直了跪在寒冬的冰面之上。
澹台烬低垂着头，仿佛是体力不支，可没有人知道他在轻笑。
[天道系统·甲：“质子跪冰”的要求和时间有误，应该为“叶夕雾什么时候原谅他，他什么时候才能起来。”，且在这一日因【叶夕雾】生病没有实施。]
[天道系统·乙：质子罚跪三天后，进入重要剧情“昏倒救起”、“找寻邪骨”“泄愤鞭打”、“高热照顾”、“教训下人”以及“苏苏盛饭”。没有错误。]
[天道系统·甲：经检查，贵系统“质子罚跪”前后重要情节发生紊乱。]
[天道系统·甲：按照本系统设定，落水当日为十一月二十七。落水后【叶夕雾】要求质子罚跪，但因【叶夕雾】因落水“病得很重，久久不愈”没有罚跪。因“久久”二字和“黎苏苏穿来半月前落水”的描述，本系统预估应当有十五天的时间。后【叶夕雾】“她的祖母担忧她，带她去天华寺上香。”于十二月十二日遭遇山贼，恶魂身体被穿，本文主角【黎苏苏】到来。]
[天道系统·甲：主角【澹台烬】带领将军府人手营救主角【黎苏苏】，返家后被要求重新罚跪，共两日。十三日晚，发生重要情节“泄愤鞭打”、“高热照顾”。再过两日乃十五，发生重要情节“结春蚕第二次发作”。]
[天道系统·乙：系统进入自查，请接驳核对。]
声音消失，澹台烬费劲千辛万苦才忍住了冷笑的欲望。
四周有下人看着他，他不能露出马脚。
不知道是从哪一次轮回起，当澹台烬的行为发生异常的时候，那冰冷的声音就会出现。虽然很快，他又会失去所有的记忆，继续做这个“澹台烬”。但是，他清醒的时间随着重置的次数增多而不断延长。他明白是这个无间地狱困住了他，也困住了裳裳。
直到上一次……澹台烬感到一阵锥心般的疼痛。
他早就应该把这个世界彻底毁了。
澹台烬颤抖着干涸的唇，牙齿相撞。他的双手贴在冰面上，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子。
“晏泽，冰裳只想好好地活着。”记忆中的女子带着浅浅的笑容，“晏泽也要好好地活着。”
如果他真的把这个世界毁了，裳裳该怎么办？
澹台烬被重置过上万次，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裳裳那无论处在什么境况下都要想活下去的决心。
即便在这些重置后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爱她。
因此，澹台烬也迟疑了上万次。
不过让澹台烬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重置却不同以往，因为……又出现了一个天道。甚至，这两个天道居然还会发生分歧。
他忽然窥到了一线生机。
夜幕降临，守着他的下人也纷纷离开了。
澹台烬依旧保持着自己清醒的意识，这意味着天道容许了他不算严重的偏移行为或者还没有回来。
他试探着从冰面上站了起来——
没有行为异常的警告。天道是真的没有回来！
“哈哈……”
澹台烬又跪倒在冰面上，低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