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漏风的废弃大楼里,陈泰的黄花梨四方桌上摆了三杯茶,分别放在了徐江,白江波,和高启强面前。

    徐江向清澈透亮的茶水里望了一眼,啧道,“泰叔,您这茶是西湖龙井吧,可惜我今天没口福了,我不跟婊子喝一壶茶。”

    隔了张桌子的高启强啜着茶汤,很克制地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白眼,什么话都没说。其实徐江这都算对他客气的了,毕竟刚才一见面,那面带凶恶煞气的黑老大就骂了句他妈的你小子还真敢来,直接推开陈泰带的马仔朝他冲过来,要不是那老皇帝咳嗽了一声,徐江的巴掌就要抡到他脸上了。

    “你看你,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不是你说的吗,让江波带高启强过来,你就同意跟他和谈。人都来了,你们就先聊聊,把话聊开了。”

    “聊开?”徐江收起了拳头,却没收起眼睛里的杀意。

    “我他妈只想把这贱货的脑袋砸开。”

    徐江认定了就是他高启强听白江波的命令杀了徐雷,他说了许多句不关我事,更不关白哥的事,都被徐江当成了耳旁风。

    “这样,高启强,我给你半天时间,你回家,交代完后事,自己找个地方吊死,我放你家人一条生路,可以吧。”

    “姓徐的我再说一遍我他妈没杀你儿子!你听不懂吗?”

    高启强气得音调都拔高了,徐江愣了几秒,目露凶光,缓缓拧出个冷笑。他端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泼到了桌对面的高启强脸上。

    “还他妈跟我喊上了,你算老几?啊?个万人骑的臭婊子,你这档次的破鞋连白金瀚的门都进不去,还敢在老子面前拿乔。”

    高启强的脸肉烫得发红,隐隐传出刺痛。以怂为贵的白江波生怕他暴起,赶紧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忍住,忍住,现在的他,还没有和徐江正面对抗的能力。他抬起发抖的手,默不作声摘起了头发上的湿茶叶。

    “这就完了?这么快就服软了?”

    徐江舒舒服服向后靠在椅子里,轻慢地打量着与他水火不容的两人。

    “白江波,你怂,你手下也怂。哦对,高启强应该不只是你的马仔吧。书婷还蛮大度的,这么废物的老公,也允许他纳妾……”

    拉倒吧,谁家妾给主母舔屄啊。

    即使徐江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高启强摘完了茶叶,还是要忍气吞声地继续向他解释。

    “你儿子的死亡时间,是周一下午。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旧厂街附近的街道上,帮我弟弟跑了几个待出售的商铺,有很多人可以给我作证。”

    徐江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那些人都是你旧厂街的街坊,让他们给你作证,你觉得我能不能信?”

    “我有证据。”高启强说。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对折的照片,展平,推到了徐江面前。

    “路口的监控录像,上边标了时间,拍到我了。”

    徐江眉头一沉,点了点照片。

    “监控摄像头拍下的东西,你哪里搞到的。”

    “这你别管,徐江,我知道你也有你的关系,你要是觉得是伪造的,可以自己去查。”

    徐江拿起那张纸片看了看,扔回了桌子上,手背用力擦了一下鼻子,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泰叔……还真是看重白家啊。”

    陈泰诶了一声,摆手说这可不关我的事,徐江不置可否,倒也没纠结这件事。大概是铁证摆在面前,徐江信了他的无辜,对他也没那么仇恨了,还抽了张纸巾,扔给了他。

    “擦擦,靠脸吃饭的,再把脸伤了。”

    妈的泼上去的热水都凉了,现在装他妈什么好人。

    高启强没拂徐江的面子,解开两枚扣子,像是没注意到那三道钉在他身上的灼热目光一样,用那张纸擦了擦胸口的水渍,裸露出的半团雪白肥乳被纸巾挤压得晃来晃去。他正忙着忿忿不平,不仅是因为被泼了茶,还因为那份证据被徐江以为是泰叔帮他找到的。

    他这种小虾米,就算死在陈泰面前,这老绝户都不会皱一下眉的。这份证据,可是他自己心惊胆战地从安太子手上求来的。

    在他得知徐雷的死讯的第二天,他先把几个心腹兄弟找来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和手下的人这几天小心行事,随身带着匕首,不要落单。回到自己家门口时,高启强发现外面的铁门是敞开的,自己出门之前夹在门缝里的树叶也落到了地上,他心脏咯噔一跳,每一寸皮肉都绷紧了。他原本想转身就走的,但门上看起来并没有暴力开锁的痕迹,像是用钥匙打开的,会不会是小盛或者小兰不听他的话回来了呢。他思索再三,戴上指虎,从皮衣内兜里掏出蝴蝶刀,甩开之后,才小心谨慎地将钥匙插进了锁眼里。

    门开了,正对着大门的那张桌子旁边,确实坐着两个人。不是小盛和小兰,但也不是徐江的人。

    “安警官?李警官?”

    他松下了一口气,收好刀刃,将指虎摘了下来。

    “你们怎么来了……诶,你们怎么进来的?”

    李响冲着安欣扬了扬下巴。“他有钥匙。”

    像是看出了他面上的疑惑,安欣贴心地主动解释道,“我自己去配的,不好意思。”

    听起来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高启强嘴角抽了抽,把那句你怎么配到的咽回了肚子里,安太子肯定有自己的办法。他脱下外套,又朝他们走了两步,这才看清,李响有一边眼眶是乌青的。

    噗嗤一声,他很不给面子地扶着桌子笑弯了腰。

    “李响,你这是怎么了,走路撞门上了?怎么撞成乌眼鸡了?”

    “我打的。”

    安欣淡淡地开了口,瞬间掐灭了高启强放肆的笑声。他慢慢站直身子,尴尬地挠了挠脸。

    “这个,好兄弟有点磕绊,也蛮正常的……”

    “我发现他在睡你了。”安欣说。

    高启强僵成了木雕,他看向李响,李响看着他,抱歉地耸了耸肩。

    男的打一顿,女的浸猪笼。这句话,突然在他空白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安欣敲了敲桌子,还没开口说话,高启强就啪的一声跪了下去。

    他和李响的奸情被发现,其实真的,纯属意外。

    在徐雷的大致死亡时间出来后,李响就明显放松了许多。“没事了,不是高启强干的,那天下午我在旧厂街那片遇到他了,他在给他弟找店铺呢,应该是没有作案时间。”

    听他这么说,安欣也长舒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蹙紧了眉。

    “不够。”安欣说。“光有你的证词还不够,我们得有更确凿的证据。”

    “安子,你还不相信我啊。”

    “我相信的呀,但问题是,高启强放的那句狠话,不只有咱们两个听到,所以怀疑他的,也不会只有我们警方。”

    李响听懂了搭档的意思。“你说徐江?你怕徐江会找老高的麻烦是吗。”

    “徐江那种人,阴险多疑,只有把无可辩驳的事实摆在他眼前,他才会认。”

    安欣想了想,拽着李响走出了他们的办公室。

    “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遇到的高启强吧,走,去调监控。”

    这一调,就调出问题了。

    摄像头确实拍下了李响和高启强在街上的偶遇,两人一开始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在分道扬镳之前,李响突然挥手,一巴掌拍到了高启强圆圆的屁股上。摄像头精度不高,拍不清人的脸,但高启强的肢体动作明显没显出抗拒,还撒娇似的,胯部一扭,用臀侧撞了一下李响的大腿。

    如果不是知道高启强是同性恋,这种互动,也许可以看作成普通的朋友打闹。

    可惜,李响知道,安欣,也知道。

    半晌,安欣沉声开了口。

    “小五,你帮我找张画面里只有高启强一个人的,打出来。响,你跟我来一下。”

    他丢下坐在显示屏前一头雾水的小五,把李响拉来了卫生间,确定没人后,锁上门,一拳砸到了李响脸上。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明明知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