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雯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献囚(NP高H) > Ch798、欲见不见轻烟里(100300~101500珍珠加更稍微小修了下)『当日限免』
    天阴下来了。

    乐青尧手肘碰了下坎狰,他才回过神,眸光似有似无地掠过车窗外,与乐青尧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了。”和悠问。她太敏感了。

    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坎狰靠上车座后背,没开口。乐青尧则一把搂住和悠的腰将不防备的她压抱在怀里,亲昵无比地蹭弄着她的头顶,“没事,小悠悠实在太可爱了……呜唔!”

    乐青尧顺势想要的亲吻不但没亲上,不但嘴被人用力推开,小腹上还重重挨了一拳,疼地他登时弯下腰来,“啊操……!小悠悠你怎么还动手的!”

    和悠面无表情地收了手,从他怀里灵巧地钻了回来坐到他们对面去了。她也同样看向车窗外,“我上次警告过你们的。”

    乐青尧龇牙咧嘴地直起身来,看着她,忽毫无征兆地一句脱口而出,“可是我们就要……”

    “你不用太过在意柳茵茵,他和我们不同。”坎狰很自然地打断了乐青尧的话,“他不会让你困扰。”

    和悠只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不打算在和他们有任何交流了。

    车辇远远停在和悠家外好几个巷子外头,门自动打开,两个男人都没有下车。这很正常,毕竟在朝里面送的话,和悠家外面还有槃王的一些人手,他们身份敏感不能暴露。和悠很干脆地撩起裙摆就下了车,不跟他们说半个字,也没回头。

    倒是乐青尧在后面给她摆手笑,“小悠悠下次……”

    和悠也没听清他说什么,走远了,转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她余光远远瞥了一眼路口——那车辇还未走,门也在敞着。

    半午,阴天,又远。白日的光影在他们脚下拉出一个栅线,两人就是两条隐与黑翳中的影,坎狰似乎在她走后点了烟,烟雾缭绕,什么都糊作一团。他的神态,他的面庞。倒能见到乐青尧在笑,还是那样聒噪。

    但和悠却毋庸置疑,他们的目光在这儿。

    ……

    等到和悠消失在转弯处,坎狰收回视线,伸出车窗外的手指轻轻弹了下烟灰。烟灰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他抬眼与乐青尧对视了一眼,两人的气质几乎同时一瞬就彻底变了。

    “真是的,都要走了他妈的还不安生。”乐青尧舔了下尖锐的獠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裆部,“啊正好老子他妈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让我看看到底是哪来的不长眼的杂种——”

    坎狰仍照旧淡淡的神态,烟上一抹红星,烧出眼中恐怖的凶残。“这次,收拾干净一些……”

    就能让她清净上一段时间了。

    车辇停下。坎狰和乐青尧步行穿过一个热闹的街道,和悠所在的这片城区是天都少有的平民区,甚至有些地方可以称作贫民窟。不过,平民多的地方,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管理也松,天晞府也不会派那么多人来保护这些平民,乱,反而热闹,人多,又嘈杂。

    这会半下午,再有半个时辰可能就是人类要吃晚饭的时候了。路边多是些卖食物的摊贩,随地而摆。沸锅里熬煮出来的白烟,掀开笼屉铺面而来的蒸汽、还有烟熏火燎的火气……袅袅而升。

    人类口中的烟火气,就是这些吧。他们身为妖物,只感觉这些烟火气,又脏,又难闻,又吵闹。

    坎狰思绪跟着那些烟气发飘。

    和悠的家中,最早放入视标的,就是厨房和院子。见过她在厨房里干活。她干活很麻利,比他见过的一些仆役下人干活都要利索。力气很大。说起来他之前见到她在质考上的表现,一点都不意外,大概也和这个有关。她会抱着一大垛干柴,比她上半身都高,走到厨房里头,从他监视的视角看,是有些荒唐的滑稽,真要去从他的角度去形容:像一个生了两条小短腿的木头萝卜。

    她并不做饭。都是和筹在做饭,好像是因为她做饭不好吃。他其实不太理解,也没尝过她做饭到底如何。只不过看那天他们的反应,从人类角度来说,应该是很难吃的。但她也不会闲着,大多数时候就在厨房里帮忙。她会搬着个小马扎,坐灶台旁边,可是屁股太大太肥,从坎狰视角很难不去注意她高高翘起的肥臀。不过忽略这些,灶台里燃的星火,烟气缭绕,会把把她的脸烧地红扑扑的,还会有一些黑灰擦在她脸上。她也从来不在意,最多拿手擦擦,把脸擦地更黑了。她这个时候,只会全神贯注地与和筹聊天。

    和筹,对,她那个弟弟。

    ——那个对她姐姐有着不正常感情的,乱伦的弟弟。

    这件事在地息里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但说实话,坎狰并没有太大实感。他们妖物本来道德观与人类就迥然不同,乱伦虽就算他们觉得不对,也只是觉得那是因为会违逆天道。

    更遑论——坎狰扪心自问,他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弟弟。

    她在与和筹相处时,展现出来的那个她,完全不是坎狰所见过的她。那是一个,对于坎狰,仿佛是陌生女人的和悠。

    她会一直一直笑,笑地停不下来。哪怕和筹不说话,只是两个人呆着,她被搞脏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挂着笑。

    对于坎狰,经常见到的画面。她穿着粗布衣服,呆在狭小简陋的厨房,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只是陪伴,皑皑烟气与噼啪的火星里头,笑地热热闹闹的。

    烟火气啊。

    那是在北境,他从未见过的。琉璃宫之前,他就见过和悠,很正常,地息算是北境苍主私侍,时不时就要换班保护几位主子,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她很爱发呆。眼神里总朦着一层看不清的烟气。有时候是哭的,又时候是刚哭完,有时候是又要哭在强忍着。

    明生着一双瑰照的暖瞳,却总满目烟尘,左一层霜右一层翳,遮住曦光,衰阳迟暮。

    那双眼睛,总会叫他想起来自己年幼生活的那片大沼。

    他父母早早就不见了,不知是死还是活,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父母,或许只是和一些妖物一样,是天地精气所化所炼?这在妖族里并不算稀罕事,父母莫说遗弃孩子了,弑子甚至食子的都不在少数。他能活着,就不错了。

    ——毕竟,他可能是那个不该出生、或者说生就生错了的家伙。

    他生来不该是这样的。

    也可能是斩狰,他那个算半个兄弟的伴生妖物不该是这样。

    他们俩父母应该不是妖主,但大概是血脉仍算特殊,还有一些微少的传承记忆。记忆里头,他和斩狰的关系很特殊,他们是一对伴生妖物。他和斩狰本来有一个应该是雌性,他们两个应该结合,诞下子嗣血脉。可他不是雌性,斩狰也不是。他俩甚至分化出来,还都是清人。

    坎狰虽然嘴上总说骂是斩狰生错了,斩狰才是那个错误,但是心底多半也揣测过,会不会是自己生错了。他天资远不如斩狰,几乎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早早就被斩狰甩在后头。他有努力过,但努力在天资面前,不足为提。他韵灵也很普通,能力也不算稀奇。斩狰是顶级清人,他就是个普通清人,信息素也很淡。当初成为苍主眷属时,还是因为苍主看上了斩狰的能力,他才是那个伴生的,可有可无的。要不是斩狰,他大概连舍身都撑不过。

    勉强加入了地息,也并未得到过什么重用,只是能力有些时候能适合三公子玩乐,适合监视。可哪怕监视这一样能力,也还是因为和斩狰之间的血脉联系才能做到。

    他心底清楚,他才是那个伴生种。

    但木已成舟,天打雷劈也没法逆天改命。不过,他早早就看开了,什么也都不会去争取,不会去抢要。命都能生错,争取又有什么用。努力是给斩狰这样的人,不是给他的。

    早些年和斩狰在那片大沼里头相依为命的时候,过得很是难熬。妖物的幼体形态,存活率极为低下。那片大沼里,到处都是烟雾和瘴气,什么都看不清楚,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别的妖物,而他们两个能吃的食物,也是其他成年妖物的食物。他们两个大多数时候只能躲在腐臭的泥坑里头,爬虫一样藏匿,长长久久的饿着肚子。斩狰不像他,从小就胆大极了,经常不管不顾地我行我是,一个人出去找吃的,然后受一身伤回来,有几次都可能差点回不来。

    只有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大沼上的烟气才会散上一些。而这时,斩狰是没法出去的。斩狰和这大沼里所有的妖物一样,不能见太久的日光,日光会灼伤他们。但是坎狰不同,他反而在日光下面一点事都没有。

    而这个时候,他就可以从那狭小的、阴冷腐臭的、用石头堆起来的坑洞里爬出来,在大沼里到处乱跑,乱跳,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无拘无惧。

    他是多么期待有太阳的时候。

    有太阳的话,大沼上的烟气就会散掉,到处都亮堂堂地,连腐朽的沼泥都闪闪发光。四周就连空气都是暖热的,和他们躲藏的那阴冷潮湿的地下泥洞完全不同,从头到脚都是热的。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掉,他在那片荒芜不见天际的大沼最中央站着,日出,一缕烟气在他指背上,化成一滴水,滚下去。

    在离开大沼之前,坎狰从未见过花草树木,不知道花草是什么颜色,不知道树木能长多高。但在他微少的传承记忆里,听说过,花草上、树木上,会在清晨日出时,凝出露水,滴下来。

    熹微,朝露,很美的。

    他没见过。

    大沼之外,每天都有日出,每天都可以见到朝露。真好啊。他想。

    ……

    坎狰后来也如愿地离开了大沼,靠着斩狰能有的机会。

    大沼之外,其实也不过如此。也不是每天都有日出,也不会每天都阳光普照。借此,朝露他见过了,也不过就是一滴水,平淡如此。

    他还是呆在阴影里头生活,和过去大沼之中也好像没有太大区别。倒是斩狰,化身之后,也不再惧日光,在苍霄里如日中天,很得苍主和闻督领器重,朋友也不少。

    坎狰倒是把自己的路子一眼就望到了头,徘徊在阴冷的暗影里头,要么突然死在哪个任务里,要么庸碌一生,也并不愿和他人有过多交往,和谁交际都不深。

    斩狰曾说他,你这过地也太平淡了,没滋没味的白开水,说他的日子淡地他反正一天都过不下去。

    平淡吗。对啊,就是平淡,平淡如水。

    平淡也不算坏事。平淡意味着不会过度惹眼,不会招惹是非,意味着安全,安静。

    至于和悠,他大多数时候只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抽着烟,从烟里看她一眼,更朦胧,更不真切。

    她比他还平庸,天资一般,还是个生来就注定悲惨的浊人。对比她,坎狰甚至能涌出一丝窃窃的自得,他的人生再怎样平庸阴冷,也比她要好太多太多了。

    几位主子明显宠她宠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身为浊人,她还是不情,不愿。

    坎狰对此不太理解。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了,随便攀上哪位主子,她后半生都能离开她自己的大沼。

    她就是倔着,哪怕满目烟尘,满身伤痛,也咬着牙就不肯服半个软,不知哪来的自信自己一定能靠着自己走出大沼。

    怎么可能呢?

    她可是个浊人。

    坎狰见过她半夜红着眼点灯看书,见过她拖着一身的伤偷偷练功,见过她……眼睛里的熹微,有过晦黯,有过肮脏,从未灭过。

    后来琉璃宫……三公子做事随心所欲,地息私下作风也就这样,大家早就习惯了。他并不爱玩,比起地息其他人,他各方面欲望都很浅薄,甚至一直连个内眷都没养过,也没有固定相好的情妇,有了欲望,就去花楼找干净的女人。至于发情,他从未想过,万一真发情了,到处都能买到浊人,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但毕竟出于职责所在,他偶尔还是得去。琉璃宫那次,三公子命令压地很死,没有任何余地,他也无所谓,正好好久没有做过了,也就去了。

    见到和悠,他有些吃惊,也没有那么吃惊。

    那六天里,他做了多少次,也不记得了。

    近距离接触之后,她那六天眼中的烟尘,更重了——全是泪,连绵不绝,下不完的雨。他可能是发情失控,有着沉重的幻觉,总是觉得他又回到了幼年期的那片荒芜大沼。

    他只能哄着她不哭,想要她眼里干干净净的,想要那烟尘之后的熹微,别熄灭啊。

    可他坎狰已看透过自己的一生了。一眼望到头,修为一般,能力一般,不得主子欢喜,能为她做的,少地可怜,可怜地如同他过去在大沼深处阴冷的泥穴里头一样,身轻言微,庸碌悲惨,无名小卒。

    事后,听说和悠从闻督领手里保了他们一命。他有那么吃惊,也没有那么吃惊。

    ……

    被派到天都之后,坎狰并不算太意外,只给斩狰和家里的下人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天都与北境完全不同。监视的任务,枯燥无味。

    日日见着她,日日也不能见她。

    但坎狰反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也算不错。能见着和北境不同的她。她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灿烂。

    所以然,质考时所见到的那个和悠,他一点点都不意外。

    那是她应得的。

    她应。得。的。

    她与他从来不同。她从不平庸,亦不悲惨,更不深陷沼泽。

    和悠从不是那烟霭所化惨雨,也不是浅薄朝露。

    她就是他传承记忆里面,大沼之外,日日晨曦破晓,晴空万里。

    而好笑的是,平庸的是他。

    比他的几位主子,他如同粝米。比起同僚,他也碌碌无奇。比起她身旁任何一个男人,他都浅薄平淡。不说能力,哪怕是性格,他也寡淡。他羡慕斩狰,甚至羡慕乐青尧——羡慕他可以坦诚,羡慕他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而比起她,他才是那个阴冷沼泽之中,见不得光的小小爬虫。

    而和悠待他,仍有恨意。他理解,他也不想解释。

    若能偿还,他会慢慢偿还。

    可他也没想过,和悠待他,不只是有恨意。她压根就不在意他,也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对她而言,她甚至难对他留下任何印象。

    ……

    坎狰抬起眼来,他和乐青尧已经穿过了这条热闹的集市,穿过巷子,走到一处破败的院落。这一处表面上看起来是民居,其实,是山河庭阵眼最薄弱的地方。

    走进院子里,乐青尧慢条斯理反手从后背虚空中拉出一把长刀,转过身面相院外,“狰哥,我感觉刚才路过的那个卖碗肉的,和悠肯定爱吃,你看它排队排地好长。明天,我先去买几碗给她再走呗?今天你把我打断了,没有跟她说我们要走了,也没有跟她好好道别。明天…得好好跟她道别啊。对哦,不能只买碗肉啊!那算什么道别啊!狰哥,你说……我明天去买什么礼物,才能跟小悠悠打个道别炮。”

    刷地一声——

    与乐青尧那玩乐的不正经纨绔话之间,长刀斩落破空的声音,仿佛斩断了实质的琉璃一样发出咯吱的声音,可想而知那刃下的力量积攒有多么生猛。

    坎狰打了个响指,左手从虚空中抓出自己的本命武器:那是一把三节刺刃。他眸光一闪,与乐青尧忽然同时一前一后的冲向两个截然的方向,同时挥出刀刃。

    噗嗤——

    鲜血如同雨水从虚空中洒落,隐藏在暗影中的人不敌两人的同时出手,显出了真身。

    “什么垃圾,也配在我们面前藏在阴沟里玩暗杀这套呢?”坎狰甩了下三节刺,把那上面挂勾着的血和碎肉甩了一地,那刺刃之上此时已生出两列倒刺。

    不过瞬息,地上已经倒下两具尸体。

    而从阴影之中,陆续走出来一个又一个笼罩在宛如麻袋一样的奇怪衣服里面的人。

    “卬足的臭蟑螂啊。”乐青尧扛着刀,煞有介事地数着,“干掉两只,还有一、二、三……九…。”

    “数量毫无意义。吾非首,吾非尾。卬为百足虫之足,卬为穿石水之水,不尽,不竭。是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先碍了我们事,只能先干掉你们。”其中一个人听不出男女的说道。

    乐青尧咧开嘴笑了起来,“也是,无所谓了,管你们鸡巴百足千足万足的,全都给老子死在这儿吧。老子今天心情不好,用你们打牙祭。”

    “动手!”